11.

最近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僵硬。

相叶有了女朋友的事情，松润是知道的，但他什么表示也没有，还是照样的去上学。

因为相叶辞去了打工，松本就接了双休日给小学生补课的工作，工资虽然不高，但是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。

而惯例的周六回家行程，变成了相叶一个人，松本要他从家里带什么东西，就提前写个单子给他。

“小雅，”妈妈在饭桌上看着心不在焉的相叶问道，“和弟弟吵架了吗？”

“嗯，没有，”相叶旁边原本是松本的位置这几周都空着，父母都知道松本出去给人补课的事情，也没有反对。

“最近他很少回来，”妈妈说，“有时候打电话过来也说不到几分钟。”

“哦，这样啊，”相叶心不在焉的扒着饭，也没听进去几分。

“要和弟弟好好相处哦，”妈妈嘱咐相叶，“不是为了让你们吵架才让你们住出去的……弟弟和你不一样，他将来是要读大学的……”

“妈，”相叶打断了母亲的自言自语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
相叶周日晚上回到他和松本住处的时候拎了一堆生活用品，全是父母给他们兄弟的。

“小润，来帮我拿下！”相叶朝着松本的房间喊，他知道松本在家——玄关处有他脱掉的鞋子，只是不如往常，随意地放着。

但松润的房间里却什么动静都没有，相叶以为他又在生气，只能自认倒霉，把几大袋东西都拎到客厅，然后出来锁上门。

等相叶把东西放好，把属于松本的那包衣服拿出来时，他又喊，“小润，出来拿自己的衣服。”

却还是没动静。

相叶有点生气，提着松本的一袋衣服，去他房间里，却发现大白天松本就拉着窗帘在睡觉。

松本平时白天是不会睡觉的，莫非是生病了？

相叶把衣服轻轻地放在椅子上，走到弟弟的床边：“小润？”

叫了一声并没有回应，相叶又叫了一声，松本才迷迷糊糊的转过来，发出的声音却吓到了相叶：“热…………”

“你怎么了？”相叶伸手去摸松本的脸，却摸到了一手冷汗，“润？”

“水……”松本只能用词语表达着自己的意思，吓得相叶连忙去摸他额头，“发烧了？”

“哥哥，”松本还是看着相叶，“水……”

相叶连忙跑去厨房倒水，却发现除了冰箱里的冰水外什么都没有，又手忙脚乱的开始烧热水，还时不时跑进去看看松本。

幸好烧水还算快，相叶把刚烧出来的水倒进松本紫色的马克杯里，拿进了房间。

“我开灯了哦？”相叶说，松本只是无力地点点头。

“我扶你起来喝水，”相叶把马克杯先放在床头，然后坐在床边把松本扶起来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，再拿过杯子喂他喝水。

松本只是碰了下杯壁，就皱起了眉头，“水好烫。”

相叶想自己真是不会照顾人，这么烫的水怎么能直接喝呢？于是又跑到厨房去在热水里掺上冷水拿过来重新喂松本喝。

松本喝完水稍微好了点，指指床边的毛巾，“帮我换一块吧。”

相叶点了点头，就去换毛巾，等把毛巾重新敷在松本额头上后，他问：“要躺下吗？”

“药没有了，能帮我去买药吗？”

“去医院吧。”相叶看着松本苍白的脸，担心吃药并不能痊愈。

“太麻烦了，吃药就行了，”松本不喜欢去医院，把床边的药盒递给相叶，“照着这个去楼下药局买吧。”

“润，还是去……”相叶还没说出“医院”两个字，松本就不高兴了，“这里是我家，我哪里都不去！”

相叶只好认命的去买药。

等药买回来，相叶扶松本吃完药，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，松本摇了摇头，“哥哥能让我靠一会儿吗？像小时候我生病时那样。”

根本没有办法拒绝，相叶想。

于是相叶就换了睡衣爬到松本的床上，把松本的脑袋枕在自己肩上，从后面抱着松本，给他掖好被子，“要像小时候一样讲故事？”

“讲讲你和你女朋友的事情吧，”松本调整了下脑袋的姿势，在相叶的身上舒服的靠着，“我经常看见你放学的时候去找她，你一定很喜欢她吧，哥哥？”

“这个……”相叶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，“只是普通的交往而已，没有什么的。”

“会牵手吗？会拥抱吗？”松本顿了顿，“你会像这样抱着她吗？”

“…………润，”相叶一下子被松本问住了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“吃完药就睡觉吧。”

“奥，”松本不情愿的闭上眼睛——生病的他总是异常温顺，“等下我睡着了你就把我放下吧。”

相叶却没有听，而是立即把松本放回枕头上，然后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，面对着弟弟，“你安心睡吧。”

“感冒会传染的，笨蛋！”松本想伸手拍相叶的脑袋，却被一把抓住手塞回被子里。

“笨蛋是不会感冒的，”相叶笑着说，松本鄙视地看了他一眼，撇撇嘴说，“关灯，开着我睡不着。”

相叶伸出长长的手臂去撩灯的开关的时候，松本背过身闭上了眼，就留给相叶一个后脑勺。

就在他快要睡着时，迷迷糊糊地听见相叶在他背后说，“这么抱着的，只有你一个而已。”

松本觉得他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，哥哥怎么会说那么温柔的话呢？

那个在吻过自己第二天就去谈恋爱的哥哥，真是讨厌死了。

那个说要搬回家住的哥哥，真是讨厌死了。

那个忘了小时候说过“我只要有小润就够了”的哥哥，真是讨厌死了。

松本想着想着，就感觉眼角流下了眼泪。

同时也感觉到，相叶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自己的腰。

在我最脆弱的时候，抱着我的哥哥，讨厌死了。

12.

相叶想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变得无法拒绝弟弟的呢？

好像在很小的时候，在妈妈跟自己说自己变成了哥哥的时候。

弟弟，就变成了理所应当爱护的对象。

明明只是2岁的小屁孩，却有了哥哥的意识。

明明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的哥哥，却产生了要保护弟弟的强烈的责任心。

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就知道要分玩具给弟弟，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留给弟弟——虽然弟弟常常嫌弃。

再大一点连弟弟都去了幼儿园的时候，相叶就知道要和弟弟手拉手去上课，然后再手拉手被爸爸接回家。

直到弟弟被欺负，相叶不小心把欺负他的那个孩子推倒，导致那个孩子头不偏不倚地磕在了石头上，当场死亡。

到这里为止，他都活在只有弟弟的世界里。

之后他好像被卷进了不得了的世界，周围所有的大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——这种同情里却还有一丝惧怕。

连妈妈也是，妈妈看见年幼的相叶做出这样的事情，感到了害怕。

明明不是他的错，相叶想，谁让他们欺负弟弟。

之后相叶连续做噩梦，一直到妈妈把他送进寺庙里静养了一个月才好起来。

而这一个月，松本一直在发烧，躺在床上叫着哥哥的名字。

再之后的事情，相叶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，只是记得外公带着他去机场，送父母以及弟弟去澳大利亚时，弟弟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。

就是从那时候起无法拒绝的吧，弟弟一切任性的要求。

因为不在身边数年，而想补偿给他的心情，想答应他一切任性的要求。

相叶以为这样，就能回到过去，不尽越想越出神……

“相叶君？”对面坐着的女孩拿勺子在相叶眼前晃晃，小巧的银勺上还沾着芭菲里的奶油。

“啊？”相叶回过神来，想起这是在约会中，自己却走神地厉害。

“你好像最近常常在发呆，在想什么呢？”市川藻美体贴的问。

“没什么，”相叶摇了摇头，努力让注意力集中起来，“一些以前的事情。”

“哦？说来听听吧~”女孩用的是撒娇的语气。

相叶却摇摇头拒绝了，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情，他不愿意对外人提起。

“什么嘛……”市川说，“相叶君还真是什么都不愿意对我说呢。”

“藻美，”相叶说，“对不起，等下你想去哪里？我陪你去。”

“今天本来就是出来约会的，”女孩问，“难道等下你还不陪着我了？”

“嗯，家里有点……事，”相叶想到松本的感冒还没好，本来想说弟弟生病了，又怕女孩追问，就改了口。

“…………真是的，”市川这下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，“你每次出来都是这样，八点不到就要回去，家里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？”

“对不起，我等下会陪你的，”相叶见女朋友生气了连忙哄她，“你去哪里我都陪你！”

“不用了，吃完甜品你送我去街口的书店好了，”女孩看着相叶说，“然后你就回去吧！”

“藻美……”相叶知道她不是真的这么想的，“我可以…………”

“我不需要施舍来的约会！”市川生气的说，“等下次你真的有空了再找我出来吧！”

相叶灰溜溜的回到家里，发现松本正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。

“晚饭吃了吗？”相叶去房间里放下包，来到客厅里，在松本躺着的双人沙发边上的地毯上坐下来。

“吃了，”松本拿起脑袋边的遥控器换了个台，“怎么这么早回来了？不是去约会了吗？”

“嗯……有点无聊，”相叶靠着沙发，仰起头看着天花板，“所以就回来了。”

“无聊？”松本看着相叶头顶中央翘着的一撮呆毛，“周六有烟花大会，你带她去看吧。还有夏日祭呢。”

“哎？”相叶重新坐起来，转了个身，上半身趴在沙发上，拉近了与松本的距离，“这么说起来，你回国后，还没有去过祭典呢。”

松本叹了口气，“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……我又没有女朋友。”

“不如，”相叶笑着对松本眨眨眼睛，“周六我们一起去祭典吧？”

“不要，”松本条件反射性的拒绝，“我可不要当你和你女友的电灯泡！”

“那……”相叶想了想，凑到松本耳边说，“就我们两个去吧……”

相叶的提议出乎意料，松本一时没反应过来，而且现在家里又没有别人，相叶这说悄悄话一样的姿势，让松本觉得很暧昧。

“就我们两个？”松本不确定的问。

“可以吗？”相叶想了想说，“藻美——我女朋友周六晚上要补习的，我不想打扰她学习。”

“真是很烂的借口啊……”松本在心里想，却不由得高兴起来，“那让她好好读书吧，我们去！”

“太好了！”相叶像小孩子一样高兴，“我要捞金鱼！我要吃炒面！”

“BAGA！”松本也笑着去拍相叶的头，“快去把妈妈给我们做的浴衣找出来，我带过来了。”

“在谁房间里？”相叶问。

“我房间。”松本干脆坐起来，和相叶一起到房间里找衣服去了。

“你要哪件？”松本问相叶。

“紫色的，”相叶拿过，“这件墨绿的给你。”

“哎？”松本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，“好像墨绿的大了点，这件紫色的给我试试。”

“是吗？”相叶也用袖子依了依手臂，“这件紫色的我穿好像是小了点，我们换一件？”

“要不然就试试看吧，”松本说着就伸手去脱T恤，“反正浴衣穿穿还快的。”

“哦，”相叶也把上衣脱了，然后套了下紫色那件，果然手这里不够长。

“所以还是换吧，我穿紫色，你穿绿色。”松本把墨绿色的递给相叶，“好好穿上看看。”

松本很快就穿好了，连腰带也系好，相叶还在那边扯衣襟，“小润，帮我看看后面的领子，总感觉很痒。”

松本一看的确是有线头留在上面，看来是妈妈缝的时候没缝好，“等等，我帮你把线头剪了。”

松本拿了剪刀帮相叶把线头剪了，还在整理领子的时候，相叶又说，“小润小润，腰带怎么系！”

松本简直是满脸黑线，又帮相叶把腰带弄好，再帮他把衣服整理平，“好了。”

“我房间里有镜子，”相叶拉着松本就往自己房间走，“去看看。”

“嗯，不错，”相叶很满意的照了下，“小润穿紫色很华丽呢！”

“嘛，”松本撇了撇嘴，“去换下来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13.

还没到傍晚，相叶就先兴奋了起来。

“呐呐，小润，”相叶不断的打断正在看书的松本，“结束的时候会有烟火大会吧？”

“是……”松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，一下午，他被相叶烦得不行。

“等下会有很多女孩子穿着浴衣出现吧！不知道今年能捞到几尾金鱼呢！我要吃棉花糖！”

“你几岁！”松本生气地把书拍在沙发上，瞪着相叶，“吵死了！”

“小润……”相叶朝他笑笑，眼睛弯成一轮新月，“因为是和你第一次去夏日祭嘛！”

“真是的……”松本在心里吐槽他，“这种撒娇的语气……又不是去约会……”

晚饭松本刻意少准备了一点，两人稍微吃了点就开始准备出门。

“小润，浴衣！浴衣！”相叶的大嗓门即使是隔着墙也能听的一清二楚，“带子！”

“知道了！”松本隔着墙也能想出相叶笨拙的样子，“我马上过去！”

等两人穿好衣服，松本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双木屐和两把扇子，“拿装备！”

“去杀敌吗？”相叶笑着回答。

这最后的夏日祭，非常热闹，附近街道的人们都聚集了过来。

“炒面！”相叶看见炒面的摊子就急忙的冲过去，被松本一把拉住，“先把手上的棉花糖给我！”

“要一份！大叔！”相叶完全无视身后松本“我也要”的抗议，擅自点了一份。

松本插着手站在人群外，等相叶出来，接过他手上发烫的塑料盒，“我说了我也要的。”

“啊，好烫！”相叶边说边打开盒子交给松本，然后掰开一次性筷子，“两个人一起吃嘛，等下还要吃别的。”

松本无奈的看着相叶，“烫死了，快拿走！”

相叶用筷子夹起面吹了吹，“啊~~~~~~~小润张嘴~~~~~~~~~~~”

松本觉得很白痴，却还是乖乖的张了嘴，吃完一口就自己抢过筷子，“我有手有脚！”

“好吃吗？好吃的吧！”相叶期待着松本的反应，把炒面乖乖地递过去。

“唔-吗-依-”松本边吃边回答。

“给我留点！”相叶看松本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盒炒面吃的快见底了。

“知道了！买两盒就好了啊！”

每年的夏日祭，总是少不了那几样——捞金鱼的摊子，炒面，以及穿浴衣的女生。

“小润看女孩子的话，会先看哪里呢？”相叶把手上咬得乱七八糟的棉花糖伸到松本面前，松本不情愿的咬了一口。

“脸呗，”松本和相叶走的很近，路上的人很多，他们被人群挤在一起，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。

“唉？一般不是先看胸或者腿的吗？”相叶不解地问。

“谁都和你一样啊！”松本回嘴，“脸好看是必须的！”

“那脸上，小润最喜欢哪里呢？”

“这个，”松本犹豫了一下，“眼睛吧？虽然笑容也很重要——喂，你要去哪里！”

“那边有卖气球的！”相叶自顾自回答，还没来得及等松本，就一个人跑过去了。

“我要这个兔子形状的！”相叶递上钱换来了一个气球，一转头，松本却不见了。

“小润？”相叶向身后的人群张望，却怎么也看不见松本，“小润！松本润！”

“我在这里。”手被牵起的时候，松本的声音出现在相叶身后，相叶吓了一跳，“你跑哪里去了？害我以为你不见了！”

“谁让你自己走那么快，”松本把相叶拉出人群，“我一直跟你后面，等你买气球呢。”

“那我怎么没看见你？”

“可能是因为紫色的浴衣不明显吧，”松本拉着相叶的手，朝着和人群相反的方向走，“快到放烟火的时间了，我们去河堤吧，那里人少一点，看起来也漂亮。”

“好，”相叶一手拿着气球，一手牵着松本的手，手心传来的对方的温度，在夏日夜晚的空气里显得略微偏高。

能这样牵着手走在一起，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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